本帖最后由 大银鱼 于 2015-3-25 13:53 编辑
微卷轴影
下午，郭大哥电话，让我去丛军那儿唠唠日游观感。没几句呢，郭大哥就要计划去那个岛都游一遍，不怕大。反正我觉得一个月逛不过来。除非是包驾小飞机，再不介就跟本山能称兄道弟的，备不住借来“本山号”用用，从上往下鸟瞰鸟瞰，来他个日本半日游得了。体格不饶人哦，人到老中年，哪座城市走上半天，下一站都不愿意动了，一大市留一影，还六个呢。咱俩要是出去，我就逛书铺，不是一个道上的。......开个玩笑。
丛军拿出两个刚刚淘来的老木器把件，一个小叶紫檀香料敞口杯，一个瘿瘤木盖碗。看着都是老东西，好是好，都不如搭给的那个小小卷轴文人山水值得回味。临走，郭大哥要买，丛军说价他嫌贵，劝也没用，整不好，把我当托了呢。挂你办公室，谁来了一送，绝对是个大礼。都算不上行贿，因为东西小哇。
引申引申这小卷轴玩儿，还真挺有来历。
一
冯自由，日本出生的中国人，因为其父亲在长崎做文化用品生意，追随孙中山，他很小的时候便加入了兴中会，在日本起事并管理孙的一部分财权，也同时进行募捐等工作，所起推翻清政权的作用非常巨大。从革命到暮年转而研究史学，确实算一位风风火火了一生的大人物。
多年前，戴斌弟收藏的部分信札里，曾在胡汉民秘书任二北整理的稿件中，翻出过一通冯自由的信稿。因为“自由”二字深刻，对这个人印象也就扎实些。他晚年所著五卷《革命逸史》，多是使用私人文献与个人回忆等料，出处倒比正式记载实录的国民党从前惹眼。
《革命逸史》，今有新版本面世。里面提到一个德富苏峰的日本人，是东京《国民新闻》的社长，他在明治的初期就已是名望高仰，深受崇拜。一直致力于不欺骗国民，反对战争，匡救时局的努力。
冯自由夸赞他的文采一流精湛，也曾影响了梁启超的文风。任公文章，很多都大段掠美人家，令志士和留学生不齿。尽管这样，他却也间接的鼓舞了大陆的文学革新。胡适在一段札记上挑剔老梁所译的“烟土披里纯”，应该译为“神来”。其实是胡适不知道，梁的取材，均由德富苏峰文章里间接抄来的。以前细节里的小公文案，今天读起来也怪有意思。 德富苏峰声望因为跟福泽谕吉齐名，在日本都被尊称为“翁”。如中国古代对大名头圣贤后面多缀“子”字一样。什么“老子”“孔子”“韩非子”，和他们的“福翁”“苏峰翁”都一个概念，是被认可的人类精英。
二 罗振玉玩的高野灌鼎，四“堂”之一不是随便谁都能充进这个数里的。除了多才多艺著作等身，究识甲骨遍结友人，还是藏书的大家。他在一个日本将军家里（北洋时期）看见一套巾箱本《唐三藏》，便记了这么一件事：发现以后就请来能工抄录描影，只可惜有缺页。打听到苏峰翁的篑文堂文库还有和此本一样的，书名稍异，但内容相同，都是宋版。于是，很随意就向苏峰翁商借来，与此本对照誊抄。过后不久，此书就被雪堂梳理的条分缕析，脉络载明。他可能还有要接着印的意思，没细查。全名为《唐三藏取经诗话》，来源于高山寺，但不知道是说的是雷州崇州还是永州的高山寺。记录时间是1916年初冬。
由此可以看出，苏峰翁与国人的很多精英分子们多有互动，私人关系，看起来也不是泛泛的一般交往。名声煊赫的不止一位，并且有自己的藏书楼可供汉学者检索。详咂此翁还有很多异秉，号称是新文学界的权威，杂品文字切要性激。跟他的门人学生出版了几十卷《国民丛书》，几乎人手一卷。风行时，尤对我国文学革新颇富助益。而梁启超当他的抄工时，也是泥沙俱收，露怯于世。被国人唇讥文随，栽下剽窃恶名。想那时，文人愤青们跨海互动，不分高低贵贱，敢恨敢爱，直抒胸臆，景色政论奔放开明。与今之自我标榜的文人，舔舐粉菊，咏颂厚薄，真有天壤之隔。
这等人精，收藏什么都有可能。丛军当时拿给我看时，其实就是一个如掌卷轴，径直寸半。每幅画面只有连藏界小人书图案尺寸。展卷卷首即是“苏峰翁旧藏须珍袭也”字样。“袭”字有多层意思，左祍，不会是死了以后让后辈们给揣怀里吧？应该是“因袭”“继承”的意思才对。就像今天说的宝物传世一个样，是给后辈或这个家族留的。日人中规不逾矩，非有来历，断不会题签此上。只单辨识出一个钤于下方为“蛇湖”的印款，看来是蛇湖这个人到手后，留给后人的。他知道苏峰翁大腕，便自然产生出“及乌”之念。
三
看起来，郭兄是真进不来藏界，只能随着老哥几个借光看看摸摸，也还凑合了，令我促急的厉害。你不算算，丛军说的那价，每幅不过两包烟钱，烟抽了就没，这个怎么玩也算拼进雅赏行列了。还有几家拍行，起价可都不低，不信去搜搜。鱼弟之眼靠此养家有年，单凭码字拍马斜吹扁人是排不上属，得具备点儿专长才行。
谷文晁是乾隆时期出生的人，日本江户时代的著名画家，酷爱中国文化，习汉文汉诗，尤其擅长中国水墨丹青。对元明清山水花鸟画之研究颇具特色。他能娴熟的运用设色、泼墨，成为当时文人画的代表人物。后师中国北宗，亦受中国南宗及大和绘画的影响，创立一种新画派“南北派”，在日本享有画坛巨擘盛名。其门生也都是江户时代名画家。这样的卷轴山水，被尊为“翁”的人收藏，前有款，后有跋，流转至今，漂洋过海，递藏有序，它可不是靠写篇卖弄几段生憋充雅的文章，就可以糊弄出去个破瓷罐子的买卖，以假当真的艺术。美哉眼中滋润无声。
后跋（二字不明，为兄帮识。谢谢！）：
给本书微卷头之藏书印者野村文绍之笔也复文绍名高明师x谷文晁之人雕身镌骨守师之状可以见也
昭和十年九月十八日 蛇湖记
后印“谦印”“蛇湖”
小贺一下。
鱼 | 
